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85章

關燈
牢裏,?光線昏暗,充斥潮濕氣息。

“大將軍,到了。”獄卒提著一盞燭燈,?在前面領路,?隨後停在深處的一間牢房外。

相比進門時聽到的慘叫,?這間牢房要安靜許多。

獄卒將燭燈掛在墻壁上,?退下去。

衛昭將燭燈拿下,?提在手中,囑咐清辭:“小心腳下。”

他見她幾乎快要貼近鐵桿,?忙伸手擋住:“到我身後。”

他即使在她的旁邊,?仍不能保證百分百的安全。雖然他已將吩咐人將邱貴“伺候”了一通,?仍不放心。

清辭嗯了聲,又往裏看了眼,?才往後退幾步。

衛昭提著燭燈,將牢門打開,?走進去。

清辭立馬跟上。

燭火發出幽幽的光亮。

角落裏藏著一個人,?他穿赭色囚服,囚服上明顯一塊深色的印記。頭發淩亂地披散著。

聽到腳步聲靠近,他下意識抱緊身體,?從動作來看,他在劇烈顫抖。頭使勁低垂。

隨著衛昭靠近,?他呢喃聲變大。

“別打了,別打了,我都聽你們的,?求求了,我......”

衛昭冷哼了聲,打斷了邱貴的話。

他的眉眼在手中燭光映照下,?滲出徹骨的冷意,眼底的神色亦被燭火耀出深紅色。

他道:“此人叫邱貴。”

衛昭蹲下身子,他將燭火靠近邱貴的臉,帶著燙人的火光甫一靠近,邱貴便大喊了聲。

衛昭並未因此將燭火遠離,反倒將頭垂下,尋到邱貴的目光後,嘴角快速彎起,輕聲說道:“安靜些。”

邱貴瞪大眼盯著眼前出現的人。

他驚駭地啊啊大叫幾聲,在衛昭越發陰森的視線下,用手捂住嘴巴,發出悶悶的嗚嗚聲。

“阿姐,就是他。”

衛昭見邱貴安靜了,這才掩下眼底帶著瘋狂的狠意,擡頭時,目光轉瞬溫順。

清辭的腳下踩著潮濕的地面。再往前,是一片汙濁的混合著血液的臟物,她沒註意,視線放在邱貴身上。

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。

衛昭眼疾手快地制止她:“阿姐,這裏臟。”

清辭腳步未停,那塊汙濁太大,她索性沒躲開。一腳踩上去,隨後垂下視線,盯著邱貴淩亂的腦頂。

清辭問:“為什麽。”

她實在是不懂,為什麽偏偏是她的母親?她母親雖然美,可世上的美人太多,實在不至於叫人看了就念念不忘。甚至連她身為人婦都不在意。

她一直不明白。

邱貴嗚嗚著沒說話。

他垂著頭,不發一言。

衛昭忽的伸手,用手中的燭燈推邱貴一下。邱貴如同風中殘敗的枯草,顫巍巍倒在地上。

邱貴目光滿是懼意。

衛昭輕飄飄道:“孟姑娘問你話,好好答。”

邱貴這才擡起眼,看見清辭的面容時,微微驚訝。

眼前的女子身穿淡色棉服,脖頸一圈細軟的絨毛。

她的下巴埋在裏面,唇色泛紅,臉頰如白玉,透著微微的虛弱神色。她的雙眼卻極亮,比燭火還要耀眼,那裏面仿佛埋藏寒冰,又仿佛存著一汪即將決堤的水。

她看人時,專註又認真。

邱貴因她的視線,心底泛起酸澀。

她長得實在太像了,像極了那位孟大人。兩人同是一身挺直脊梁,眼神堅定有光。

他再次抱緊了身體,使勁縮成一團。旁邊的衛昭如同一把染血的劍,好像他稍有不慎,就會被利刃封喉。

“孟姑娘,是我豬油蒙了心,那年我在汝陽見到孟夫人一面,便起了不該有的心思......”

“我也是想升官發財想瘋了,見孟夫人貌美,就想著將她送給上頭的貴人們,隨便拿一個都好,只要貴人肯幫我,我對不起你孟姑娘,你要打要罵我都受著,我求你留我一條小命,我當牛做馬報答你。”

清辭問他:“所以,你得不到我母親,便想毀了我們全家,那場屠殺也是你帶人做的?”

她左手使勁握住右手。

顫抖著,她恨不得一劍將這人砍死。

邱貴垂下眼:“是我。”

並不是他做的,他只是奉命辦事。本意是想著趁著孟府不註意,將孟夫人綁走,可孟夫人幾乎不出門,但凡出門都有孟元德陪著。後來這件事情被孟元德知道,他上旨指責了上頭的人,上頭人發了怒。

就派了人來,將孟家一家屠殺。那人不邱貴,是梁帝身邊的大常侍,項林。

可是邱貴不能說出,他答應了衛昭將這一切全都攬在自己身上。這樣,他才能活下去。

“可是我沒有得逞,我就存了怨氣,就帶著人去偽裝成盜取錢財的賊人,將孟府一家、一家全殺了......”

清辭靜靜地聽著他說完,視線始終平靜。好一會兒,她才問道:“你當時,是什麽職位。”

邱貴答:“宮中的小太監罷了。”他如今早已混成了項林身邊的得力助手,也拜了項林幹爹。可他在外出時,被衛昭神不知鬼不覺地抓了起來,從那以後便一直關在陰暗牢房。

邱貴無數次地以身份威脅,可得來的卻是“伺候”,讓他囂張了十幾年,忽然感受到了恐懼。

其中有對死亡的,更有對殘忍的未知酷刑的恐懼。

清辭輕聲重覆道:“一個小太監,竟然有這麽大的權利。”

邱貴默默看了眼冷臉的衛昭,咽了咽,道:“孟姑娘應該十分清楚,梁帝極看重宮中的常侍,連我這樣職位低微的小太監,對外仍然有很大的權利。”

清辭勉強點頭。

衛昭穿著緋袍,提著一盞燭燈,視線看向清辭時,是溫順的,是帶著暖意的。

他稍稍歪頭,問她:“阿姐還想問什麽?”

清辭搖搖頭:“沒什麽好問的了。”該知道的她已經知道了,不該知道的她問也問不出來。

衛昭又說:“那阿姐想怎麽辦?”

邱貴揚起頭,目露哀求:“孟姑娘,求您饒了我吧,我被鬼迷了心竅,您饒了我這一命,我往後當牛做馬報答您......”

他臉上全是血汙,身上的囚服亦是,不知是受了什麽樣的酷刑,他的手腳都是扭曲的。

眼底的恐懼在燭火映照下格外顯目。

清辭道:“......饒了你?”

邱貴猛地點頭。

清辭卻搖搖頭:“我不想。”

邱貴張大嘴巴,方要說話。

衛昭卻起身,拿出帕子,纏在他的嘴上,打了個死結。邱貴只能嗚嗚喊著,說話不清楚。

清辭轉身去了外面。

衛昭還蹲在原地,等清辭背影消失後,才淡淡笑了聲。邱貴在他耳邊不停地嗚咽著,他知道邱貴要說什麽話。

衛昭確實答應了邱貴,只要他能配合著將所有的罪責攬到身上,就能饒了他的命。邱貴也確實這樣做了。

“你說的,要放了我......”邱貴的話含糊不清。

衛昭嘴邊笑意越發大,尖尖虎牙露出。牢中昏暗的燭光籠在他身上,將他的緋衣照的如同鮮血染紅的,他臉頰也白,白得叫人心驚,更像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。

他語氣淡淡:“是我說的,可我是騙你的啊。”他慢慢拔出腰間的大刀,視線逼迫墻角的邱貴,在他渾身泛起恐懼的顫抖中,將刀揮下。

一聲慘叫劃破寂靜的深處。

清辭垂下眼,一滴淚水從眼眶滑落,等衛昭出來後,她輕聲道:“邱貴死了。”

衛昭道:“是,他已經死了。”

清辭沈默了片刻,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衛昭身上,見他面容坦蕩,思索片刻,才問他:“他只是一個小太監......”哪裏會有那麽大的權利呢。

衛昭靜了片刻,看向清辭。

清辭面無表情站著,除了方才擦幹的那滴淚,再也沒有其他的情緒了。他心裏隱隱知道,阿姐應該是猜出他隱瞞了一些事情。

“可他也參與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如果殺了他,能讓你的心裏好受,哪怕欺騙你、隱瞞事實,我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。阿姐,過去對你來說,是痛苦,我不想你每次回憶起來,只有痛苦。”

如果仇恨沒能解決,每一次回憶,都是將傷口硬生生撕開,每次都要承受著比過去要痛苦百倍的傷,以及無法挽救的無能為力的挫敗。

倘若能將這件事情解決。

傷口才能慢慢長好,再回想,才不至於二次受到傷害。

清辭搓了搓手,朝著衛昭露了一個敷衍的笑:“你說的,我都知道。”

隨後,她不顧衛昭的反應,朝著牢外走去。

衛昭快步追上:“阿姐!”

清辭扶開他的手,冷聲道:“衛昭,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,可是我想聽的是事實。如果我在你心裏那麽脆弱的話,你幹脆所有的事情都不必告訴我了。”

清辭快步離開。

衛昭站在原處楞了好一會兒,匆忙追上去。

馬車已經不見了,牢外空蕩蕩的。一陣冷風吹過,吹起他眼底略顯狂躁的迷茫。

****

清辭一路回了府裏,人有些沒精神,只交代了將院門關上,誰也不許放進來的話,就躲進屋裏。

她早就察覺到了邱貴嘴中的謊話。她想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,哪怕背後那人權利過大,叫她無法抗衡,她也想知道事情發展的經過到底是什麽。

可衛昭卻隱瞞了。

他的本意是好的,是怕她受到傷害,索性將罪責全部推到邱貴的身上,叫清辭以為她的仇報了,她可以放下過去了。

可他這樣的想法,把清辭想得過於脆弱。

清辭並不是瓷娃娃。

累不得,傷不得。

相反,她覺得自己足夠堅強,足夠堅強到去知道當年發生的一切。說句實話,她其實早就放下了,足足有幾年的時間叫她為了家人的逝世難過哭泣,她淚水流幹了,連著心底的恨意也退去。

她只盼著將生活過好,如果未來可能的話,再將仇人找出,為親人報仇。

這並不是必要的,而是能力範圍內,能夠讓清辭最滿足的事,但是做不到,她也不在意。

她知道若是父母弟弟還在,是不願意她以報仇為生的。

清辭坐在窗邊,靜靜看了好一會兒。

有雨點落下,漸漸打濕地面。

她心裏又隱隱生出悔意,她心裏想的是這樣,可是衛昭又不是她肚裏的蛔蟲,怎麽能事事都跟她想到一塊去呢?他那樣做確實是為了她好......

可是,她並不想得到衛昭的欺騙與隱瞞,這叫她心裏有些許的不快。

清辭糾結著,一會兒想著要不去找衛昭說說話,把話說明白,告訴他,她心中的真正的想法。

她其實並不是很怪他的啊......

一會兒又想,外面雨下得那麽大,她才不要去。明明是衛昭說的,將事情查清楚了,要替她報仇,可結果卻隱瞞了好些事情,是他做錯了。

她不需要去找他。
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。

清辭心底的不安也急劇上漲。

她開始想,要不就去找他吧?

畢竟他身上還受著傷呢,她從前是見識過衛昭的臭脾氣的,生氣的時候連自己的身體都顧不上,他這次有沒有也被自己氣到呢?

費心費力地查到當年的事,本著為她好的心,卻得到了她的埋怨,這件事情換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吧?

清辭這樣想著,就站起,方要往外出,忽然聽見院裏一聲驚呼。

倚竹指著墻:“大將軍,您、您怎麽在上面!”

衛昭沒說話,他心底委屈,在院裏眾人的目光下,從墻上一躍而下。剛站起身,就見門口站著清辭。

隔著雨霧,視線模糊。

清辭的臉仿佛帶著冷意,衛昭以為她要譴責自己爬墻,辯解道:“門又打不開,還不許我翻墻了?”頓了頓,他忽的抱怨:“你好不講道理!”

院裏眾人震驚望著墻下這位宛若孩子性子的大將軍。

搓了搓眼皮,細看,還是震驚。

這......怎麽瞧著好像委屈哭了呢?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還有一更~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